KadoKado角川（02 人為刀俎）網頁好讀版：https://0rz.tw/PrVY4 我以血養這世道太平，但世道卻非應我所願而行。 【壹、寒客來】 02 人為刀俎 沈風重雪，北地裡天色向來暗得早。 此刻寒客來裡一片寧謐，早已沒有方才那份喧囂。就連駝背老漢也只安安靜靜坐 在一旁；他吃得不多，送上來的片羊肉倒有大半不曾下箸、黃酒淺淺嚐了幾口， 跟蠻子要了壺熱茶後只管低頭喝茶。他本就無人理會，直到蠻子將方才的商客一 一送回後院休息，尤其是胖子，吃多了也醉得狠，身子沈得緊。好不容易半攙半 扛安置完胖子後，這才想起大廳裡還坐著一個人。 「老人家，我家掌櫃的好心腸，替你備了一間房。天晚了，我帶你去休息。」蠻 子走上前，對老漢道。 「多謝小哥。」老漢抬起頭，向暗處縮了縮。他似乎很怕得罪人，即使胖子離開 了，說話的聲音仍細細小小：「雪一停我就走，不必麻煩的。」 「不麻煩——！」蠻子拖長聲音道。他也弄不明白這人是怎麼一回事。三娘子本 著好意收容他，怎地還挑三揀四杵著不走，莫非嫌棄備的客房小了些？可也不想 想，要不是剛剛鬧出那樁糗事來，憑啥要三娘子子賠送這許多肉包子？簡直是不 識相！蠻子愈想愈不是滋味，語氣跟著不耐煩起來：「你聽聽外頭這風聲，這場 大雪怕是要下到明早才會停了，你就整夜乾坐在這裡？我勸你老還是早早回房歇 著。你早些上樓，我也好休息。」 「雪會停的。」 「啥？」 「我說，雪會停的。」老漢衝著蠻子笑了笑，皺巴巴的臉上一雙眸子瞬間異常清 亮，好似說的是天是藍的草是綠的亙古不變的道理，語氣十分篤定。 蠻子莫可奈何搖了搖頭。頂晦氣，今個兒撞上怪人。像胖子那樣的還好打發，老 頭子說起話來顛三倒四，那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等等得問問三娘子，還真讓 他在大廳坐一晚不成？ 一想起三娘子，蠻子忍不住朝窗外望去。木窗子隔得嚴實，實也看不見外頭動靜 。但三娘子總該進來了吧，雪這般大，就算寶貝那匹馬也該有個限度，厚毯子、 乾草料、熱炭火......他可是沒落下哪一樣，偏生三娘子不放心，硬說非要親自 去看看不可。 只是看一看......？蠻子驀地想起她說過的話： 蠻子、蠻子，要想自在無拘，只要做到一件事便好。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原來啊，以三娘子之聰慧不是看不透這 層道理，只是不想看破罷了。蠻子眼底有悲有憐，卻沒說什麼。他心底喟歎，知 道三娘子今夜是不會再進來的了。 蠻子決意不再理會那老漢。既然不聽勸，何苦多費唇舌糾纏。蠻子轉頭看向案頭 的香燭，燭淚淌了一桌子，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不想時間過得真快，他得把握空 息養養神，再半時辰便該輪到他忙活。雪夜寒重，人稀客少，就怕手藝生疏，不 痛快。 XXXX 月夜，子時。 雪落紛紛，風倒緩了許多。天上一輪明月映著白雪皚皚，更顯夜深沈靜。蠻子提 著燈籠朝後頭的大廚房走去，好一片銀白世界，幾乎亮晃了眼睛。 他伸手在大灶內探了探，裡頭只剩幾塊殘炭，尚存些餘溫。見狀，他隨手丟進幾 根柴火，對著灶口旁的風箱使出巧勁拉了幾下，不多時大灶隨著風勢竄出星點紅 光，不多時熊熊火苗，豔豔生光，驅走了原先的寒意。蠻子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直到確認火苗旺盛，這才搬下煮著豬食的大鍋，另取過一個大鍋放到灶上，又 在裡頭添了許多還帶著碎冰的涼水。 待水滾開期間，蠻子將鍋中煮熱的豬食倒入豬食桶裡，又舀了些乾料倒入桶中拌 勻了，這才提起食桶信步走向不遠處的豬圈。柵欄裡圍著五頭豬，體型碩大皮毛 柔軟，顯是精心飼養多時。眼看蠻子走來，略略抬高食桶，靠著食槽一著力傾倒 食料，其中三頭豬立刻拱向食槽前，爭先拼命往槽裡蹭；彷彿深怕其它豬吃了自 己的食物，埋頭猛嚼之餘，時不時從鼻中發出一聲深沈低吼，警告旁豬勿近。 豬圈中央臥著一頭大豬，這豬長得格外壯實，體型也比其它豬隻大了一倍有餘， 右邊耳朵上打了兩個辨識用的銅環，有若群豬之首。似乎是早就吃撐了肚腹，闔 起眼來一邊打嗝一邊打著盹，頗為舒適模樣。就連蠻子進來弄出好大的聲響，也 不曾張眼一望。 就只角落裡的那頭豬顯得特別不同，一雙小眼睛緊緊追著蠻子的身影，瑟縮在角 落暗處。有若清楚蠻子所為何來，肥胖的身子緊緊貼著土牆底暗處，一動也不敢 動。 「趕緊再吃些啊。這回多加了一味胡椒，味道又不同了。你們嚐嚐好吃不？」蠻 子一邊說，一邊將食桶內的吃食一股腦兒全倒進食槽裡，冷冽的空氣中瞬時散出 一股濃濃的肉香味。擠在食槽前的豬隻愈加興奮了，紛紛爭先恐後向蠻子擠去， 就怕晚了一步沒得好食。 連那穿了銅環的豬似也感染了群豬情緒，懶洋洋地拱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待 聞到加了胡椒的肉香味後登時精神一振，搖搖擺擺站了起來。牠的體型碩大，一 站到食槽前立即佔去大半位置，那三頭豬雖然發出不滿聲音，可惜使足了氣力也 推不開大豬，口中哼哼唧唧過後，還不得乖乖吃起自個兒面前那一份。 眼看群豬爭食模樣有趣，蠻子忍不住大笑出聲。只笑過後突然發現：嗯？怎麼少 了一頭豬？ 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這才發現第五頭豬藉著影子遮掩躲在豬圈最深處，只一雙 眼睛瞪得圓大，愣愣看著眼前四頭豬奮力搶食、你推我擠。是錯覺嗎？那頭豬的 眼睛裡除了驚恐外，彷彿還有一絲懼意與悲傷。 「可憐，原打算再將你養胖些再下手的。可為免你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今兒不如就從你開始吧。」蠻子嘆過一口氣，伸手朝後背一摸，竟摸出一把背厚 刃薄、刀身窄長的殺豬刀。 那豬似乎聽得懂人話，又或許是蠻子手中的殺豬刀激起牠的本能反應，忍不住哀 叫連連。寒夜寂靜，在群豬爭先拱食一片歡快中，那哀鳴更顯得格外淒厲。牠似 乎想向其它猶然未覺的豬隻示警，拱起身子大聲尖叫拼命東躲西跑，直往食槽方 向竄去。 「放心，很快的！」蠻子踏步流星向前，欺身一壓，緊接著只聽「噗——！」一 聲悶響，剛剛還嚎叫著的豬，仿若遭到電擊般應聲頓住腳步，梗著的脖子上漸漸 滲出一絲血滴。從豬脖子捅入直戳豬心的動作實在是既俐落又狠準，白刀子進紅 刀子出，血未落地，淒叫聲便戛然而止，轉眼間癱倒在泥地上，睜著一雙死不瞑 目的眼睛。 蠻子趁機取來乾淨的桶子放在豬喉嚨下方。就見鮮紅的血液先是透出一點小尖， 再是汩汩而冒，噴湧而出的紅泉全流入桶子裡。直到他放完血、燙完豬皮褪淨毛 髮，再開膛破肚將屠體分解、剔肉取骨後，食槽前的那四頭豬仍自顧自地狼吞虎 嚥，連頭都不曾抬起半分。 蠻子說得對，物傷其類。早些超生，也免那心腸最柔軟的豬隻痛苦。至於其它豬 麼，美味當前，牠們甚至沒留意到蠻子的刀已然架在脖子上。 饒是蠻子手快，處理完五頭豬後也已天色微明，透出一絲晨光。 「掌櫃的妳來了。」蠻子抹掉額間汗水，朝迎面走來的文三娘打了聲招呼。「哎 ？」他朝外頭看了一眼，語氣驚異：「真讓那糟老頭說中了，這雪還真小了。」 「哪個糟老頭？」一夜好眠，文三娘顯得神采奕奕，雖只以一條素帕巾盤住滿頭 烏髮，依舊水色瀲灩。 「昨個兒那駝背老漢吶。」蠻子一手使勁揉麵糰，邊把昨晚與老漢的對話述了一 次。 「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咱們也算仁至義盡，留了他一夜。昨夜殺的豬多， 咱們得緊著些備肉餡，可沒時間再管他。」 聽了文三娘的話，蠻子只點點頭不再搭話，兀自專注手上活計。揉麵、剁餡.... ..兩人緊趕慢趕的，總算在商客起身漱洗前蒸好了第一籠包子。 「快！趕緊地送過去。」文三娘笑道。「你聽見沒，後院裡那些人都快鬧起來了 ，都吵著要來盤包子呢！哎等等，」蠻子一手端著大盤子本要離開，聽見文三娘 喊他，疑惑回頭。卻見她先是沈吟一會，方道：「雖說不管那老漢了，想想還是 給他包幾個饅頭帶上路吧。」 「三娘子有心。」 「去吧。今天事雜，不必開門做生意，姑且歇一天，只留意照應好後院那幾位商 客就是了。」文三娘揮了揮手，轉身在案上取過一個豬頭，將掛在豬耳上的銅環 取下隨手擱在一旁，接著熟練地刮毛、去污，利索地拿過斧頭一劈兩半，焯水後 再放入各式調料燉煮。 眼看大灶熱氣蒸騰，備料桌子上葷素皆有、食材滿滿當當的，文三娘不由地滿意 點頭。今兒個料足肉豐，能做的菜色變化極多，除了肉包子外，還可以來個醬爆 肚仁、油爆腰肝、蔥燒排骨、蒜汁蒸肉、滷肘子、蒸豬紅、拌皮凍、醃薄片.... ..嗯，還是等會問問當家的，想來點什麼？ ---- 朝政清明輔明君， 亂世當道除賊臣， 人間地上斬妖鬼。 各冊故事獨立，分著讀也可以。 《大荒遺冊》 卷一・三秀（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卷二・無厭 （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430850/） 卷三・殊途（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971622/） 卷四・太平（連載中） -- 說書人Yang FB: http://fb.me/croatiayangfans 出版作品 《大荒遺冊・卷一：三秀》、《止戈外傳：問天》、《相逢有時》 《止戈》、《天火》、《無鬼咖啡館》...等數十部小說。 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讀墨電子書：https://readmoo.com/publisher/109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site.org.tw), 來自: 115.43.40.16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ptt-site.org.tw/CFantasy/M.1725187183.A.6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