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doKado角川（04 比翼驚變）網頁好讀版： https://www.kadokado.com.tw/chapter/368834?titleId=36273&ownerId=165638 我以血養這世道太平，但世道卻非應我所願而行。 【壹、寒客來】 04 比翼驚變 「那也未必。」就見江潑墨自後院木門踱步而出，手中握的韁繩那頭牽著一匹高 頭大馬，口裡悠悠道。 那馬通體雪白，全身無一絲雜毛，毛色油亮瑩白，在後院天井的滿天大雪中幾乎 與天地融為一體，兩隻黑眼珠炯炯有神，愈加顯得神俊非凡。 事起突變，文三娘未曾料到江潑墨不知何時悄然離開去了馬廄，還拿住了白馬性 命，見她現身以愛馬要脅，頓時臉色煞白：「江潑墨妳——！」 眼看剛剛還佔盡先鋒、神閒氣定的文三娘竟因一匹馬大驚失色，江潑墨也是暗自 訝異。原來方才萬圖開附在她耳邊，吩咐的話便是：「事起倉促，妳的鬼怖陣未 成，怕是壓不住他們。如今我真氣未復，只能拿話來引開他們的注意，妳趁隙找 機會潛入馬廄拿下裡頭的白馬，切忌不能引起他們提防。這許是我們逃出生天唯 一的法子。」 師兄如何知道那白馬是文三娘的弱點？ 江潑墨突然想起昨夜大雪，當她扮作駝背老漢假意噴嚏時，文三娘為免她遭人訕 笑，故意稱那噴嚏聲其實是馬廄頂破了的響音。明明這只是個讓她好有台階下的 藉口，但蠻子依舊不敢大意，特意跑出去探過後，又回了文三娘說外頭馬廄頂確 實沒破，不必擔心云云。那格外慎重模樣，當時自己沒往心上去。難道師兄就是 靠著這些蛛絲馬跡，察覺出文三娘逾於常格的護馬之情嗎？ 一想通此，江潑墨不得不佩服師兄觀察入微。只直到現在，她仍不明白既然蠻子 妖力深厚，能破鬼怖陣，何以文三娘僅僅因白馬落入她手中心生忌憚？ 就見萬圖開緩緩走到白馬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剁刀，他一手拍著馬背好似 安撫，另一手拿著剁刀輕輕以刀背來回刮蹭白馬的頸子，馬頸上的血管隨著牠昂 首噴氣不斷起伏，看得文三娘心驚膽顫，欲要上前搭救卻又不敢行動，一時間雙 方僵持不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江潑墨奔到一旁，開始煮起陽春白雪。 就聽萬圖開口道：「鳥爪、飛翅、獨目。《山海西山經》有云：『崇吾之山，有 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文三娘 、蠻子，你倆的元身是比翼鳥，又稱蠻蠻鳥。化人後以翼為臂膀，眼得單目。自 古以來凡比翼鳥現身，則必發洪水。潑墨布下的鬼怖陣係以雷電為底，難怪蠻子 能引洪水相剋。比翼鳥只有一翼一目，終其一生尋訪所愛，雙鳥相合方能比翼雙 飛，是以有比翼之名。文三娘，妳如此珍愛這匹白馬，牠其實是妳死去的丈夫— —寒客來的前當家文開峰，對吧？」 早在追查王天富下落時，萬圖開已將寒客來來歷打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文開峰 死去多年，如今掌櫃的是一女當家文三娘。上無公婆、下無子嗣，一個寡婦本可 他嫁而去，誰也不會怪她，哪知文三娘寧願守著一家快倒的老店，且將生意作得 有聲有色，當時他便覺得奇怪。尤其在見到蠻子單目、獨臂，行妖法時右眼發出 青光，文三娘又對白馬愛護有加，萬圖開因此做出大膽推斷。 「你待要如何？」文三娘沈聲道。她本不願與術門為敵，是以一再容讓，看今日 情形，非要現出真身不可了！ 她驀地仰天張臂，自喉間發出嗬嗬之聲，與方才蠻子長嘯不同，她的聲音從低沈 逐步拔高，又尖又細，如針螫般刺痛耳膜，直鑽腦袋。萬圖開與江潑墨尚能支持 ，但剛喝下陽春白雪解藥的商客，才剛恢復人形，如何受得了這等刺激，莫不掩 耳屈身，表情痛苦。更有身體虛弱者，鼻間汩汩流下兩行鮮血，瞪大的眼珠子幾 乎凸 眼眶外，口邊殘涎外溢，態若癲狂。 「文三娘妳快收手！」江潑墨忍不住喊道。 可文三娘恍若未聞。她的眼睛仍仰看天空，雙臂卻已化為翅羽舒展開來。她的一 對羽翼比起蠻子的更大更寬，幾乎遮蔽大半個院子，卻還未停止向外擴長。 雙翼振動，強風撲面。比翼飛鳥，餘音繞樑。一名商客再也忍受不住，口中噴出 大量鮮血，立斃而亡。 「三娘。」 三娘、三娘，妳走妳走，別留。 文三娘倏地回神，是誰在喚她？ 「三娘，歇手吧，莫要一錯再錯。」就聽白馬口吐人言，溫聲道。「妳已為我掙 得許多時間，已經夠了。」 文三娘動作一頓，是三郎，她的夫君。自從嫁給三郎後，他便是她的天，凡他所 求，莫有不應。但是，怎麼夠、怎麼夠呢？ 眼看三娘子攻勢緩了下來，蠻子不禁大急：「妳要認輸了，怎麼救文開峰？」 「但我從未讓他失望過。」文三娘搖了搖頭，目光看向白馬。在她眼底，白馬非 馬，朗朗夫君，一雙壁人，此方小院天地盡是他倆繾綣回憶。 「萬兄，你莫怪責三娘，她確實很好。三娘會變成這樣，都是受我之累。」那白 馬朝文三娘溫存一望，似是嘉許她願聽他規勸，見文三娘情緒稍有平緩，偏頭才 朝萬圖開望去。「你既然查到我是寒客來的店主，應當清楚十年前我便死於癆病 。」 他見萬圖開點點頭，跟著又道：「三娘雖是妖鳥所化，卻愛我至深。見我死去悲 痛不能自己，於是發願尋找起死回生之法。此願不僅渺茫，我的肉身也因難以保 存，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一縷魂魄無所歸依。不想皇天不負苦心人，三年後竟真 讓三娘找到方法，可以讓一介生魂寄託人間。」 「什麼法子？」任是萬圖開見多識廣，也從未聽過起死回生辦法，禁不住蹙眉問 道。 「找具死屍寄身其中。死屍無魂無魄，借其軀殼，也無大礙。三娘的意思本想用 我原來的軀殼，可惜屍體腐爛，面目全非，根本不堪使用。恰巧我倆飼養的白馬 年歲已大，剛死不久。幾番商議後，她最終同意將我的生魂引度白馬之中。如此 一來，我在這世間便有了寄託，不致遭黑白無常追索。每到夜裡，生魂還可脫離 馬身而出，與三娘聚首。」 「既然如此，那為何開起了人肉包子店？你倆恩恩愛愛，避著人過日子不就好了 嗎？」江潑墨不解道。 那白馬聽了後長嘶一聲，好似悲鳴：「起死回生本來就是欺天之舉，隨時都有可 能因此魂飛魄散。想要維持生魂不滅，那就只能讓老天以為這軀殼有血有肉，還 是活著。生魂無殼，何來血肉？只得吞食活人的鮮血鮮肉以做障眼之法維繫生氣 。」 「你寄魂在白馬身上，就不能選擇吃馬肉、喝馬血嗎？」江潑墨問。 「我是人，又不是馬。」像是聽到天真孩童發問，白馬露齒一笑：「閻羅索的是 我生為人時的生魂，白馬只是我的寄生之所，一具軀殼罷了。」 「你堂堂一個人，竟要委身在白馬之中。」江潑墨設身處地想了想後嘆氣道：「 換成是我還真辦不到，真是委屈你了。」 誰知文開峰竟道：「我若不是選擇一頭畜牲，或許也就活不下去了。」 這話說得奇怪，江潑墨看向她師兄，師兄卻只搖了搖頭，亦是不解。 「當初三娘本想再找個男人軀殻讓我寄生，再怎樣都好過活在一頭畜牲身上。但 生魂需以同類的鮮血鮮肉為食。我雖已死，但仍把自己當成人。要我以人身做那 人吃人行徑，我實在做不到。剛得到這副白馬身子時，三娘也曾為我找來死人肉 ，但我才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吐了出來，根本無法下嚥。後來她想出這法子，把死 人肉做成包子餡，又勸我道這些死掉的『人』，生前壞事做盡連畜牲都不如，實 枉為人，如此也算為民除害。我才在她勸說下，慢慢能吃上一兩口，總算能維持 生魂不滅。即便如此，我心底清楚，這般逆天舉動終有一日將遭報應。說到底， 三娘所做一切全是為了我，我只盼將來報應皆應在我身上，莫要為難三娘。」 文開峰說得十分平靜。萬圖開注意到，在他說話時，文三娘只是默默望著他，未 置一詞。她是坦然的了，有夫如此。「你可知寒客來一倒，你將血食無依，就此 灰飛煙滅？」 「我知道。可我剛剛也說，三娘已為我掙得許多時間，已經夠了。」 「三郎當真覺得夫妻情分就此便夠了嗎？」文三娘驀地恨聲插口道，語氣不甘。 她的翅膀即將張開，有若千軍萬馬蓄勢待發。一旁的蠻子目露兇光，當中一點黝 青潮水隱隱，流轉不定。 萬圖開已經做好兩敗俱傷準備，手中剁刀輕翻，稍稍用勁壓在馬頸血管上，一邊 不動聲色將師妹護在身後。可文開峰只淡淡一句便讓三娘洩了氣，怔怔不能自己 。 他說：「三娘，我真後悔當日沒勸妳放手離開。若是勸成了，或許今天我早就轉 生投胎，又能做妳的三郎。」 ---- 朝政清明輔明君， 亂世當道除賊臣， 人間地上斬妖鬼。 各冊故事獨立，分著讀也可以。 《大荒遺冊》 卷一・三秀（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卷二・無厭（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430850/） 卷三・殊途（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971622/） 卷四・太平（KadoKado角川連載完結） -- 說書人Yang FB: http://fb.me/croatiayangfans 出版作品 《大荒遺冊・卷一：三秀》、《止戈外傳：問天》、《相逢有時》 《止戈》、《天火》、《無鬼咖啡館》...等數十部小說。 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讀墨電子書：https://readmoo.com/publisher/109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site.org.tw), 來自: 115.43.40.16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ptt-site.org.tw/CFantasy/M.1725543873.A.FFA